第57章：一生的印记
还和初次上山的时候一样，白天锡依然安排佐佐木和常玉舒留在了怡安大旅社，而后，自己和今井次郎、佐藤圣一起回山。但佐佐木和常玉舒二人软磨硬泡，非要和他们一起上山找武功高强的葛天师学艺不可。
在劝了几次毫无效果之后，白天锡扳起了脸。
望着威望与日俱增的白天锡，佐佐木和常玉舒这才不敢嚷嚷了。
次日一大早，气温骤降。天阴着脸，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雾气，预示着连绵的秋雨就要来临。
但日本侨民们的热情丝毫没有受到这阴冷的天气影响。白天锡一干人刚起床，十几个日本侨民就侯在楼下迎接他们的英雄们去俱乐部用餐。
白天锡有些不乐意。咋晚，在那里举行的盛大宴会上，自己喝酒喝得现在还头疼呢。但热情不减的今井次郎等人已经跑到街上和那些日本侨民一起等着他了。
“三白”在日本侨民俱乐部用完早餐之后，在日本侨民们夹道欢送之下，他们这才走出镇子，向美丽的千山道观走去。
今井次郎和佐藤圣兴高采烈地向前走着。二人不时地热议着这次下山为日本侨民攫取的利益，浪人的成就感溢于言表。仿佛，他们就是这些日本侨民的守护神、先行者。
但白天锡越往前走，心里就越虚，似乎是做了小偷一般不自在。这次下山，动静弄得这么大，葛天师的弟子遍布东北三省，谁敢保证镇子上，甚至是民团里没有他的弟子？这次冒充日本人，几乎弄假成真，这如何向厌恶日本人的葛天师和邓智化解释？
细雨霏霏，一切景物若隐若现，视线也被打得断断续续。三人撑起了油布伞在弯弯曲折的山道上行进着。直到中午时分，三人才回到了千山道观。
道观门口，大师兄刘明山侯在那里。
刘明山一见三人，便走上前来：“三位师弟，师父等你们多时了，请随我来。”
刘明山在前面走着，佐藤圣小声道：“大哥、三弟，师父派大师兄出来迎接我们。看来，师父知道咱们三白把这事办的很漂亮呢。”
“二弟猜的该不错。”今井次郎也如此认为。
见了葛月林，今井次郎眉飞色舞地描述着他们“三白”如何制服那民团首领的过程。当然，他隐去了白天锡用他们日本人的身份压制民团首领之事。
但白天锡不像他的两位盟兄想的那么简单。他用眼角瞟了一下葛月林，只见葛月林面无表情。白天锡心里也就更加担心了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面无表情的葛月林把手一挥，打断了今井次郎那喋喋不休的话头：“能把如此棘手之事摆平，足见你们三白的能力。好了，陈日祥、王旭东，你们两个人先下去吧，为师有话要问白天锡。”
正说在兴头上的今井次郎不得不停了下来。今井次郎二人望了一眼白天锡，满腹疑惑地走了出去。
二人走后，葛月林问：“为师听镇上的弟子说你是日本人？”
白天锡知道这弄假成真的事很难解释，便径直说：“师父，徒儿是一个孤儿，从小就被卖到镇上的竹下大药房当伙计。老板竹下一郎让我学日本话、穿日本衣服为他做生意，才造成了这样的误会。所以，这次下山，徒儿我将计就计，顺势解决了民团首领……”
“竹下大药房？据说，那里的老板一家人和几个关东军被胡匪给杀了。”葛月林打断了白天锡的话，“你是不是日本人，这件事很快会查清，为师也相信你的话。那陈日祥和王旭东呢？”
白天锡心想：今井次郎和佐藤圣是地地道道的日本人，但他俩是自己的盟兄，评书里讲的那些出卖盟兄的人都没好下场，咱不能出卖盟兄。于是，他替二人遮掩道：“他们两个是东北的孤儿，被叫什么满蒙协会的人弄到日本长大的，他们可是中国人……”
“好了，这话题告一段落。”葛月林说完，咳嗽了好一阵子。
白天锡赶紧上前为葛月林倒了一碗茶，心想：师父您这么讨厌日本人，为何还跟关东军宪兵队的高桥少佐往来密切？
葛月林似乎是猜透了白天锡的心思。他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解释道：“为师与那高桥少佐往来，完全是为了咱奉天的弟子们的生计。这背后的事情，你就不要多问了，有隐情啊。但是，为师绝不会跟日本人合作！”
“对对对，师父不屑与日本人为伍。小日本算个屁？”白天锡奉承道。
葛月林站了起来，在白天锡面前来回走着：“小日本亡我华夏之心不死。他们侵吞了朝|鲜和台湾、琉球之后还不死心，又想蚕食我东北，继而侵占我华夏。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倒也是。这些年，咱东北的日本人越来越多了。”白天锡感慨了一句。
葛月林接着道：“为师已经老了，恐怕不久于人世。也许用不了几年，小日本就会进攻我们中国。你要记往，到时候千万不能当汉奷啊！”
“小徒记住了。”
“知道为师为什么跟你说这些么？”
“不知道。”
“为师观察了你好一阵子。你人小机灵、有很高的悟性，良心也不坏，将来必成大器。你要走好以后的路，哪怕是走黑道甚至当胡匪都可以，但绝对不能出卖祖国去当汉奸。如果将来你敢出买祖国当汉奷，为师定饶不了你。”
白天锡心想，还将来饶不了我呢，你活得过我么？但他也受了师父这一番发自肺腑之言的感染，从而坚定地说：“放心吧师父，徒儿决不当汉奸！”
“这样就好。”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日本人，白天锡又吞吞吐吐地说：“师父，徒儿有一个秘密不知当讲不当讲？”
“秘密？什么秘密？尽可直言！”
“那个竹下大药房的日本老板夫妇和关东军官兵是徒儿派人杀的。”
“是你派人杀的？”葛月林点了点头。“为师看你看的不错！”
葛月林沉思了好一气，才说：“你是为师最后一个关门弟子。为师会把话传下去，让为师的弟子们和道上的人都知道你。这会对你以后有很大的帮助。”
“师父？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传人？”
“不错。”
白天锡一听葛月林让自己成为他传人，心里激动不已，但心里也十分内疚：“师父，徒儿没好好学武艺，恐怕会辱没师父的名头。”
“等以后再慢慢学吧。等为师羽化（去世）之后，为师让刘明山守在你身边，一边教你武功、一边保护你。”
“师父……”白天锡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葛月潭高喊一声，把刘明山叫了进来。随后，他拍了拍白天锡的肩头：“让刘明山为你作个见证。现在，为师授权于你，今后，为师的弟子若是有当汉奷的，你可以发梨花令，除掉之！”
“梨、梨花令？”白天锡有些不解。
“把你的手伸过来，忍着点疼。”葛月林说完，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然后拿起一根针在白天锡的手腕上纹了起来。
针，扎的白天锡呲牙咧嘴。好在工夫不大，葛月林收起了针。白天锡急忙抽回胳膊一看，只见手腕处纹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梨花，梨花瓣上有三个小字——葛月林！
葛月林对白天锡说：“这就是梨花令，只有为师和你有。这下，你知道了吧？”
“徒儿明白了！”
葛月林来到窗前，信手推开了窗子。他望着漫山遍野的梨树叹道：“秋风扫落叶，何时梨花开啊！”
白天锡安慰着有些伤感的葛月林：“师父，梨花会开的，但要等到来年春天。”
“春天？谁知道上苍让不让为师活到春天啊。”
白天锡的话音里带着哭腔：“会的，一定会的！”
“我们不说这些了。对了，你师叔找你。他要带着你去哈尔滨……”
从温暖的房间出来，清冷的空气让白天锡打了一个寒颤，身上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回首望了望师父的房间，心里不免有些悲喜交加。喜的是，自己的功夫连三脚猫都算不上，却稀里糊涂地成了武功盖世的葛天师的传人，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悲的是，师父不让自己当日本人的汉奷，可是，自己每天和两位日本盟兄在一起，想不当日本人的汉奸真是太难了。实际上到现在为止，他白天锡连什么是汉奸都搞不清楚，只是隐约觉得当日本汉奸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差事。
管它呢，汉奸之事以后再说！正在边走边沉思之际，突然，一阵疼痛从耳际传来，这滋味，比刚才纹身时还疼。
白天锡知道是咋回事，他张口便骂：“你个小婊砸，你老公我替你下山挡枪子儿，你却在这里想着谋害你亲老公！你这个千刀万剐的，小心我把你卖到……”
萨日娜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之后松了手。她温柔地说：“老公，我师父有请。”
“呀呀呀，别这么酸溜溜地跟我讲话！我不适应。”
萨日娜嘻皮笑脸地说：“你说我该怎么对你讲话？”
“爰咋讲咋讲！”白天锡一边往前走，嘴里一边嘟囔着，“还老公呢，每天见面就揪你老公耳朵，这岂不是没入洞房，你老公的脑袋就变成了光秃秃的葫芦？”
